徐念梦女

有私设


我慢慢地长到了传说中的及笄年华,并且再有两个星期就是我的生日了,想到这个我就又高兴又忧心。但是目前我已经无暇顾及这些藏在角落里的小小心绪,因为她安静认真的侧颜近在咫尺,我不愿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徐念小心翼翼地在剖面线上画下最后一点,终于心满意足地放下笔,一台似乎是大型连发火枪的雏形跃然纸上,她端详了许久,检查每个地方有没有不合理的地方。或许是术业相近的原因,我喜欢她身上沉稳如松柏的气质,使人安心。

 

从绘制到现在完成的整个过程,她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只是跟我交流哪些数据比较重要,务必稍加细心;讨论哪些地方要留出的锻造余量有多少,方便后续维修调整。这场投入身心的脑力风暴持续了两个时辰,桌子上的羊皮纸写好了密密麻麻的注意事项,寂静的屋子里只有我和她的思路暗中彼此呼应。

 

收好图纸,徐念拿起那支从不离身的烟斗点了一把新的,末端有淡淡白烟飞出,看出来此时她的心情不错,她优哉游哉地吐出烟圈,看着我温和地笑着:“辛苦你坐了这么久了,这真是个大工程。”烟斗末端里的烟灰一闪一闪,她的眼睛里似有星光闪耀。

 

我活动了下僵硬的上臂,听到她这样的安慰体贴,疲惫感顿时烟消云散,我回她:“没有很累,能亲身参与到念姐的天才之作诞生的全过程,这件事我可以吹一辈子的!”跟她共事真的很容易忘却那些若有若无的事,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况且在她面前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假装自己还是个孩子,无视掉来自父母的管束,而她也很乐意地充当一位善于倾听的大人角色,说是这样,其实她也只不过比我大了八岁,却非常能包容我偶尔的小任性。

 

她被我夸张的语气逗笑,笑声一如既往地低柔如冬日的暖阳,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好,我相信你可以,等这件事完成,你的铸造技术会更加精进,假以时日不会落于你父母之下,加油。”

 

往后不知道多少岁月,这句话一直萦绕在我耳边,我也如她所说获得了数不清的赞誉,只是当初笑眼弯弯鼓励我的人,已消失了很多年。




我的父母是旅居吕宋的中土人士,皆有甘当冒险者的天性,他们当初为了开拓吕宋市场带着家传工艺远赴重洋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异乡,期间碰上了天工的一位高人,从而结下了深厚友谊,他们也受到天工的邀约加入天工,怀着满腔热血把吕宋作为新的起点,不知疲倦地在地球仅有的几块大陆中来回穿梭,与全世界的锻造人才做朋友。

 

我的童年居无定所,大部分时间都在跟随父母一同走四方。或许是我天生根骨奇佳,走过的每个地方都有各自的病疫折磨得当地人痛苦不堪,作为孩童的我却鲜少染上重病,最严重的一次是我牙龈流血不止,食欲不振,上吐下泻,颇有命绝之势。是一位医生治好了我的病。

 

我躺在床上看着他,他明显是东方人面相,温润如玉,彬彬有礼,见惯了高鼻凹眼的西方人种,他的出现让我倍感亲切。这位医生让我的父母不必担忧,说很多出海的人才会有这种病,在陆地上只要多补补柑橘之类的水果,另外还开了些调理身体的药方留给我们,说经常四处跑动的人会用得到。

 

他向我们介绍了他的名字,李药师,在就近的巴黎大学就读,我惊讶于他的知识广博和能力出众,他也很喜欢我们家开的铸材店,隔三差五就来光顾,有一天他带来了一位女性,说她也在巴黎大学求学,对这里的一切很上心,愿意过来看一看,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徐念。

 

她梳着潇洒利落的发型,辫子被随意地拢到前面,她身上的服饰还保留着故乡的一些特色,只不过一条斗篷又让她足以从拘谨规矩的固有印象中凸显出来,她英气的脸庞上时刻带着洞察一切的睿智,头上戴着的蝴蝶结发箍又让她增添了几丝生动的味道。

 

不过她可靠从容的强大外表下却藏着一颗稚童心,她每次见到我总喜欢摸摸我的头,有时趁母亲不注意往我的手里塞了几颗糖果,有时是一些奇妙的小玩意儿,叮嘱我这是属于我和她之间的秘密。还有据我所观察,她还喜欢抽一种名为“淡巴菰”的烟草,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我从未觉得烟草还可以这么好闻,不过后来她告诉我其中还有火药味,那是她最爱的东西。

 

我第一次见到女人抽烟,出于我个人的私心,我可以担保她抽烟时的样子可以算得上这世上最美好珍贵的瞬间,比得上昙花一现、海市蜃楼,普通人这辈子都不一定有机会能见到的美景,我却不用付任何代价就可以拥有比普通人几辈子加上还要来得多的财富,这一点我深感欣慰。

 

她抽烟时飒爽的五官氤氲在烟雾中,染上几分温柔,暖融融地似一幅明艳的油画,我有时忍不住迷恋她的面容,偷偷拿眼去瞧她,并感叹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怎么如此之大,在这之前我只觉得那些老烟枪们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才会一直无聊地把烟吸进来再吐出去,如此反复,被呛得咳嗽了瘦小的身板一抽一抽的,像某种蠕动的气数将尽的昆虫,叫人忍不住担忧他们的身体状况。徐念给我带来了全新体验,就连以往觉得难闻的烟草我都认为它的幽幽白雾中蕴藏着一段我不知道的缱绻旖旎的往事。

 

我问过她为什么喜欢披着斗篷,她说她自小随家人游历四海,难免会遇见不顺之事,斗篷只不过是避免太过招摇的法宝,顺便让她保持镇定的心境,我在心里暗惊我和她的童年竟如此相似的同时,会将她比作我闲暇时看过的一些西方猎奇小说里总提到的冒险者,他们穿越森林跨过湖泊,斩尽阻碍他们前进的荆棘,与长得跟蜥蜴一般可怖的恶龙搏斗,结识不同道上的朋友,找到世人垂涎的传说中的宝藏。

 

我原以为我来人世一遭,所见所闻已经比我在故乡的同龄人多出了一大截,没想到还是人外有人,我料想她的人生旅途是不缺我未曾了解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色的。

 

她见我发呆,调皮地捏了捏我的脸颊,说可以给我看看她最爱的一把火器。她带我来到她的住处,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把中等规格的火枪,但与寻常火器不同,它的枪筒很长,中间可拆卸为两段,简直大大提升了填装弹药的效率,还有一处不同,它的上端多加了两个立方体样式的置物器,里面打了孔洞,她让我凑近去瞧,我惊讶地发现透过发射前端的小小镜片竟能清楚地看见远处百里开外的事物,顿时明白过来这把长枪的妙用。徐念告诉我它叫“万里长风”——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我玩心大起,求着她教我玩铳,她欣然应允。隔天还真的拿来一把火铳,我们跑到一处空旷的地方来练习,作为初学者的我跃跃欲试,听她讲解了一番便迫不及待地想要上手,她站在我身后,我对着眼前的靶子兴奋急切地举起我的火铳,却忘了估量这后坐力会对一个下盘不稳的小女孩造成什么影响。枪声响起,我也一道往后仰去,撞上一具柔软的屏障。

 

这一击力道不小,我的头抵在她的下巴处,她的辫子轻轻扫过我敏感的耳垂,我全身战栗起来,她的双臂环抱,烟草混合着硝石的味道包围了我,又让我倍感安心。徐念问我有没有事,我勉强压下强力的心跳,笑着说没有,她还是自责没有考虑周全,我心里感动,忽然想起那些西方传教士总喜欢说上帝可以聆听到世人的喜怒哀乐惧,我总是不信的,这次我恐怕不得不谨慎一点,生怕我难以启齿的感情真的会被上帝听了去,毕竟他老人家总是安安静静的,不知藏了多少人的秘密。

 

夏季正是万物喧闹的时节,她会带我去打猎,带上万里长风,在她所向披靡的枪法下,我们收获了极其难抓的大野兔,剥下它肥润蓬松的皮毛去卖钱,也设计陷阱捕捉路过的野鸡打打牙祭,但是一头倒霉的黇鹿却不幸踩到机关,它温驯的眼睛让我们不好意思,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耳朵后我们解开了束缚。冬天砸开冰冻的湖面会有惊喜出现,寒风凛冽,她会把斗篷披到我身上,我假装我也是传奇冒险者中的一员。那些日子我过得非常快乐。

 

徐念平常有一些需要的零件会来店里找我父母帮忙,店里订单生意多,父母忙不过来,我随着年岁渐长对家传本领有了些自己的见解,会动手去实践,所以她一般会拜托我帮她,我受宠若惊。在热气升腾的工房,我一边忙着手头的工作一边跟她交流,她虽然主攻火药,但也有自己对发明改造器械的心得,据说她能加入天工靠的就是她改良后的一把火铳。她是那么的从容一丝不苟,我总相信她能办到任何事。

 

她曾许诺会在我及笄之年送我一把杀伤力超大的火器,我对她的话向来深信不疑,可毕竟那是三年前她随口说出的,我更是自小就懂得了人事多变的道理,不会轻易地把别人的话当真。可是,这个人偏偏是徐念,我就有了可以任性挥发想象力的资本,却也陷入了无尽猜疑的不确定中,现在我的及笄之年快到,她会不会已经忘了?

 

到了我生日那天,我如约给她打造好了那台可以大杀四方的七连发火器的样品,她充满笑意,毫不吝啬对我的夸奖:“做得真好,你的手艺果然又精进了许多,等把所有东西都定下来,这个大工程就算平稳落地了。”

 

我附和着她,既快乐又心痛,脑子里有一句话在盘旋,可我说不出口。

 

“对了,”她眼睛一亮,捧出一个崭新的木盒,“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我心下一动,顶部盖子被滑开,一把火铳呈现在了眼前,它和万里长风一样特殊,又好像有点不同,新刻的雕纹鲜艳,泛着锃亮的光,木制把手摸上去非常顺滑服帖。

 

“喜欢吗,我特意加了减冲稳定装置,你用着的时候不必担心后坐力的问题。”

 

我不大听清她说的是什么,我只知道一朵烟花在我心口炸开,这么多天来的不清楚不确定辗转反侧顷刻间全部倒塌。

 

“喜欢,非常喜欢。”我的眼角似被什么东西模糊住了。

 

“十五岁生日快乐,”她反而被我逗笑了,“要天天开心啊,我的小朋友。”

 

 

后记:灵感来源于官方设定,徐念的七支香是运用其家族及天工之力改进的当时技术的火绳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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